第一章，雪夜 (第1/1页)

    冬月夜，细如蚕丝的雪在空中缠绵，缓缓随着风儿落下，在木头板上化开。

    “这雪是愈发大了。”

    目光抬起，一个身影出现在茶壶前，冒着热气的火炉上，正烧着某种茶，房间里还是有些寒冷，滋滋作响的燃碳维持着细微的温热。那人宽厚的手握起壶柄，到了一小杯热茶，淡雅的香味传开，倒是添了几分闲情。

    “怎了？茶可愿意喝？”

    说话那人终是入了坐，男人五官端正，剑眉星目，眼眸向下弯去，似是有些温婉之意，可他身材却是健硕，冬衣厚重，里外包裹住身躯，显得他更是壮实，且有些臃肿。男人声音温柔，他挥着手中的薄扇，对准了那火炉。

    男人对面的，则是一个瘦削的身子，还是个孩童某样，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被冻的通红，褐发散开，身子被一张宽大的袍子盖住，手伸了去拿茶，热烫的触感传入手心之中，让男孩身体一颤。

    男人看着眼前的孩子，不免心生怜悯，这孩子是李氏嫡长子——李懿桉。而他则是这今安县的县令下的一个小草官，名为杨深。即使是这一个草官，他也为此付出了不少的心血。

    要说杨深是怎么和着李懿桉扯上关系…

    前两个时辰时，天已是暗沉，太阳早就望不见边，杨深刚从药馆取了一包药材，准备归家，周边早是一片寂静，在他们这个小地方，到了夜晚是不太安全的，当地的宦官又不是很负责，导致劫掠等事频发。若是在深院或游船之上，这份夜的静谧必然是美好的，可在空无一人的土路上，随着天气的降温，还飘起了阵阵雪花，前路一片漆黑，杨深不禁有些胆怯。

    他将药材包紧紧箍在怀中，嘴里提出的热气融化了半空中的雪，浓眉皱起，连带着脚步也虚浮起来。

    忽然间，杨深经过米巷时，发现了纸窗下的一具人影，正巧那扇窗户的主人点了烛灯，才让路过的杨深看了个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寒冬腊月里，这人蜷缩在一捧枯干的稻草之上，身上单薄的棉衣都被雪盖了一小层，杨深吓坏了，他还以为这人没了气，凑近一瞧才发现，那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起着细微的弧度。

    居然还活着！

    一条人命，怎能见死不救，杨深立马蹲下身，将药包塞进衣服里，轻柔地把这人抱起，背在身上。

    真是轻啊，他背母亲的时候也没这么轻，背上的孩子垂下手臂，看上去奄奄一息。还好已经快到家了，杨深走了没多久，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宅子里。

    等烧了热水和火炉，他给男孩用热水泡过的帕子擦试了一下脸蛋，才露出这张精致的容颜，杨深顿时就明白，这孩子怕不是一般人家的…怎会半夜出现在那样的巷子里，真是怪。

    房间温度上涨之后，那男孩也逐渐苏醒过来。长眸微张，一双琉璃般的琥珀色瞳孔颤了两下，柳眉抖动着，他眨了几下眼睛，才看见眼前的景象，那双蝴蝶翅膀般的睫毛忽闪忽闪的，杨深差些以为是个女娃，但仔细一瞧，还是不免能看得出是个男孩，只不过太是瘦了。

    那男孩身上盖着棉被，杨深正在给他烧茶。

    经过一番询问，他竟是当朝太傅李尘华之子，李懿桉，他的母亲，顾盛玲也是丞相之女，是李尘华的正妻。这样的人…怎么会出现在今安县的一个破巷子里。

    李懿桉没有回答杨深的问题，他只是端着茶杯，安静地坐在那，像个木偶娃娃。

    杨深不太擅长应对小孩，好在李懿桉懂事，喝完热茶后就在火炉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    隔日，杨深那一方小宅就被车马包围，清晨的雪也已经停了，在路面上积起薄薄的一层，一位身着貂毛裘衣的高大男人，此刻正伫立在这红杉木门之前，他头发冠起，上面插了一条金色的杈子，在阳光下发着亮光，他挥了挥手，一位黑衣长袍男子上前，敲响了那扇门。

    木门不堪重击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，里屋传来了回应，随着一阵脚步声，门锁被打开，杨深露出了一个脑袋，只见眼前站着乌泱泱的一群人，身后还伴着马和马车。

    他赶紧打开门，行了个礼。

    “大人…”

    “不必多礼，我膝下有一子，今年刚束发，性子内敛，不知先生曾有见过？”

    杨深回头看了看还躺在床塌上的男孩，想必这应该就是了…他抿着唇，侧过身子示意人在里屋。

    那男人，也就是李尘华，他上前看着这屋内，不算小的房间，却一眼能望到头，中间放着火盆，此时的碳燃烧的差不多了，用帘帐围上的木床上正躺着一人，那人被厚厚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，李尘华面无表情，杨深在一旁心里打鼓，不知这一次前来，这位太傅会如何看自己……不会把他当作那人牙子了吧……

    李尘华上前掀开被褥，检查了一番李懿桉的全身，发现他并无大碍，就让手下拿来了新的厚衣服，李懿桉被他弄醒，也没有发脾气，就这么呆滞地拿起衣服穿戴起来。

    “杨先生，为感谢收留犬子，鄙人诚邀您在三日之后前去太傅府参与宴客，到时会安排马车接送，您是否有时间？”

    李尘华说话彬彬有礼很是客套，他笑起来总有种莫名的气质，让杨深全身战栗，他本想拒绝，可一抬头，看见那男人墨色的长发，和弯眸之下勾起的嘴角，不知为何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李懿桉穿戴好衣物后，就被那黑衣男子护在一旁，将他送上了马车，临走之前，那孩子还回头看了一眼杨深，眼眸里是晦涩的情绪。

    杨深扶着门框，手心里在这冰冷的天气中都捂出了汗。

    三日时间过的飞快，转眼就到了约定的那天，杨深平时的工钱都用于买吃食和修缮房子了，翻了半天，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。虽说目前的也能穿，但若是去太傅府…实在是太丢人现眼了，杨深十分后悔，当初为何要答应。

    他翻出了一件深蓝色的厚袍子，这还是母亲之前留给他的，布料很好，杨深不懂，但是摸上去，和他其他的衣服质感完全不同，他终于换好衣物，整理好仪容后，便在屋内等待李家派来的车。

    本来杨深还想出去等，还没出门，就听见马蹄在地上奔跑而发出的震响，那车夫叫喊了两声，杨深便赶忙拿好东西，打开了木门，只见就连那接客的马车，都是用上好的木材雕刻，车窗上的珠帘卷更是惊人，杨深只在当今的南阳大酒馆见过这么精细的工艺，中间的镂空似是某种花的模样，他站在自家的门前，指腹轻按着那粗糙的木头，心里不免有些割裂感…

    “上不上啊？”

    “哎，来了。”

    车夫打着哈欠，他见杨深这土老帽还在一旁蹭着鞋底的灰，翻了个白眼，等他上了车后，便开始驾马行驶。

    太傅府，杨深记得那应是在南阳旁的江东，好在他所在的今安虽发展落后，但离江东还是不远的，至于为什么李懿桉会从江东跑道今安…他也无从得知。

    马车颠颠簸簸的…杨深很快就困了，他抱着自己的东西，渐渐陷入了睡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