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垃圾信件匣-2 (第1/1页)

    原来人在宿醉时会暂时丧失作梦的本能。说得更贴切点，是因为梦境的内容太过真实，以致於我们无法说服自己正置身其中。踏出广播社大门，清丽明亮的长廊扑面而来，午休时从山麓飘进窗口的风彷佛为褪sE的世界上了一层新漆。在我的高中生涯，有个人就像那道熟悉的风，伫立在廊庑尽头，对我招手。

    和多数人一样，无论是虚伪的交友档案或是愈加虚伪的求职履历，兴趣栏通常充斥着诸多夸大不实兼具印象整饰功能的内容。像我最常写的就是读韩波的诗、长期投身社会运动，周末还cH0U空参加西蒙波娃新nVX主义读书会，只不过我一直以为韩波是义大利人，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西蒙波娃的拼法。

    然而，国中毕业纪念册上写的看电影与听音乐才是标准选项。

    倘若没有这两者的启迪，我国中毕业时大概会在讲台上领到一张b退学证明还悲哀的无趣证书，无趣是一种不治之症，一旦戴上无趣的眼镜来看这世界，度数只会一直往下加深而已。

    遗憾的是，无趣症依旧荼毒着我的高中生活，即便加入广播社，我的品味始终无法被大家接受，更别提一起用摇滚乐改变世界这种贴在吉他上的可笑标语。溃不成军的我，只得像根墙头草在大众cHa0流与个人品味的界线上游移。既缺乏千山独行的胆识，又不愿被这样的氛围同化，情况简直就像离家出走的青少年，站在月台踌躇地望着返家的列车，只好赌气选择最不利己的场面，退出b赛。

    因此，我长期被社员们视为非我族类，连带绝弃了发展时期最重要的自我认同，反正只不过是一群活在乏善可陈的世界观里的家伙。所谓的友情，我根本不屑一顾，人和人之间，不过就系着一条危绳来牵绊对方而已，谁也不敢想像用力拉扯的後果，毕竟对方是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嘛！

    「你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啊。」学长非常理解我的困境。

    高中生涯，只有两个家伙够格称得上朋友，或者说只有他们肯冒着被唾弃的风险跟我做朋友，一位叫Michelle，另一位则是被我视为伯乐的广播社学长。

    联考前的停课阶段，学长利用期末考空档回社办视察，无限回圈的LiveForever正在空荡的长廊肆无忌惮地叫嚣，摇滚乐是我青春期仅存的战友，他敲敲门，

    「又一个人？」

    「一直都是啊。」

    学长摇着头闲步到我身旁蹲下对，我说，

    「你知道人类能在这世界上存活至今，凭的是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我知道！」

    学长脸上浮出一种了然於x的欣慰感，他轻闭双眼准备迎接答案。

    「是Ai啊。」我站在布道讲坛上，对虔诚的信众振臂疾呼。

    「妈的！」学长一脚把我从讲坛上踹下来，「Ai你个头，除了这个以外！」

    我耸耸肩，学长的表情彷佛即将对我抛出救生圈。

    「妥协，因为相互妥协，才能一直存活下来。」

    「但我不想引起冲突，只是想把自己认为优秀的作品介绍给大家而已啊。」

    「其实是想被别人称赞吧。」

    学长从烟盒里掏出两根烟，递了一根给不cH0U烟的我，我照例回绝。他苦笑地将烟点燃，望着明灭的橘红烟头沉思。

    「谁不想被称赞，人之常情嘛，重点在於你用什麽方法。我们时常任意说出自己想说的话，却忽略别人是否愿意接收或理解我们的讯息，最後往脸上贴一块忠於自我的标签。说到底，也只不过是个连世故也学不会的小鬼罢了，哪有资格谈生存？」

    如雷贯耳，彷佛每句话都对准了我的心坎使劲地往里头敲。

    「说实话，认识你两年多以来，我一直很欣赏你这个学弟。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音乐电影，所以我才不忍心看你作茧自缚。」

    「这是一个随着平均值运转的世界，无论是国民所得、价值观或是一个人的品味，全都包含在里头。然而当你的某些能力超越平均值太多时，就很容易让传达途径产生偏斜。记住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，所以才会有能力分班这回事。」

    「你得试着将眼界降回基准线，这件事如果想不通就会变得偏激，反而让人忽略你的才华，不觉得可惜吗？」

    我点头，双手紧紧抓住救生圈，等待靠岸的时机。

    学长将脸转向窗外，「有时候，为了生存，我们必须不断地将自己的底限往後延。」

    「所以学长，你认为最好用妥协的态度来表现自我？」实在是诡诞的结论，我一直以为这是两种互斥的情况。

    「没那麽复杂，就两句话，讲别人想听的话，别人不想听的连提都别提。青菜萝卜各有所好，自认品味b别人高阶的家伙，是无法与世界同步运行的。」

    「可是..这不就是乡愿吗？」

    学长突然转头看着我，「b起被讨厌，你选哪个？」

    「有时候，人就是得将自己的情绪放进绝对值。」

    将自己的情绪放进绝对值

    此番论调，是学长累积一年大学生涯换来的经验值。以旁观者的立场看来或许有些矫枉过正，然而对於当时的我来说，这些话却像衬衫上的扣子，一颗一颗分毫未差地穿过扣孔，紧扣着我的心。

    的确，我凭什麽抱着几本杂志就认定自己的品味b别人卓越，只不过想向大家证明什麽罢了，可是又真的证明了什麽？

    该重新调校方位了。

    经过重考班的历练，进入大学这所加工厂。我选择让意志辗成粉、磨成浆，倒入模具融铸为世俗规定的生活态度，妥协，让步，试图不被讨厌，跟随群众的脚步绝不落队。

    一切如学长所言，有用！

    由於我在这方面所展现的天赋远高於其他同侪，後续代价也只是得在战战兢兢的生活中斟酌用词，时时刻刻察言观sE，不再坚持已见，成为少数异类眼中多数人云亦云的家伙罢了。但b起被讨厌或孤立，这才是有远见的划算投资。

    因此，所谓的好感度异质X在我的视野里是不存在的。即使骨子里厌恶某个家伙，我还是会把好感酌量平均分送给每一个人，然後静待等价的回馈。我之所以产生如斯转变，原因其实很简单，这几年下来，我变得害怕冲突，因而投其所好。

    有人说，圆融的X格总是让身边的人特别痛苦。如果把人际压力视为热量传导的形式，就表示它并不会凭空消失，而是以对流的方式转嫁到身边的人。

    就像太yAn一样，看似照亮远端，却总是灼伤身边的人。

    如果没记错，这是Katrina说的。

    学长依旧在长廊尽头朝我招手，匿入眼帘的光线则提醒我，一切都是梦境。

    tobetinued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