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(第2/2页)

这些东西。我将门推了下，老旧房门传来“嘎吱嘎吱”声响，仿佛随时摇摇欲坠，我抬脚进去，喊了声：“小屁孩儿。”

    小屁孩儿是很高兴见到我的。

    笑容一下子在他脸上绽放，活像一朵生机勃勃向日葵。

    “雁行哥哥！”

    他把捡起来的衣物攥在手心，背到身后，蹦哒过来，“你怎么过来了，我还想着晚上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事，我今天放学早，顺便过来看你们。”我将手里的巧克力，装了苹果的塑料袋递给他，“收好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好的！”小屁孩儿没有跟我来客套，特别听话，这点我倒是挺喜欢的。

    虽然我叫他小屁孩儿，但他其实不小，年龄来计算的话，也就小我一岁。他妈——阿水怀他的时候也小，如今三十岁出头，看着还是那么光鲜亮丽。

    我问：“吃晚饭没？”

    小屁孩儿摇头。

    “那去换身衣服，我在门口等你。”

    我看了眼他身上已经洗得泛白的校服，如是说。

    小屁孩儿又快快乐乐地跑去换衣服。

    期间我听见从阿水卧室里传来的呻吟声，小屁孩儿仍旧一脸欢喜出来，显然对自家这类声音免疫，充耳不闻。他换了一身宽松休闲的衣物，但这件我没记错的话，是好几年前买的了吧。阿水连件新衣服都不给他多买几件的吗？

    似乎是我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，一直眼神躲闪。我伸手拉住他的胳膊，“走吧，想吃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都可以的……”

    回应的嗓音不大，语气弱弱，倒是人如其名。

    大名裴远泓，小名阿弱。

    虽说不清楚为什么阿水不让小屁孩儿跟人介绍自己本名，但看他也没什么意见，就算了呗。

    阿弱跟阿水的区别在于：阿水可以跟任何能为自己带来金钱利益价值的对象zuoai、谈心、交流。阿弱则不行，至少在我前年搬过来的时候，他对谁都一副冷淡模样。也就近些年跟我认识相处久了，才蜕变成一条只知道摇尾巴讨好主人的小狗——这样形容他不大好，但我确实也算主人。

    唯一的。阿水都没这个待遇。总的来说顺心。

    我先带他到了一家面包店，买了盒精心包装的草莓蛋糕。我看阿弱犹犹豫豫不敢伸手，只得强行塞他怀里。

    阿弱说：“雁行哥，你对我好好。”

    这是日常，每日一叹。我说是吗，阿水不知道你喜欢吃甜食吗？阿弱摇头：“他很少关心我，跟我说话的。”

    我说，好吧，那还要不要再买一盒。阿弱依旧摇头。

    “吃不完的，家里还放了雁行哥刚送的巧克力……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。我说，那行吧，现在去吃什么，粥粉面饭，选一样吧。阿弱说，粥。我便带他去了一家人烟稀少的店。

    阿弱自坐下后就没有停止过打量四周环境。

    我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没……就是意外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以为雁行哥会带我去那种人很多好评很多的店……”

    我说：“没有，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啊。”阿弱微微咧嘴，笑了。

    我反正是没想到自己跟阿弱在等粥的过程中能撞见迟宣。跟他妈提前约好似的。

    我看这人走过来，一点也不见外道：“宋哥，吃饭呢。”

    这种显然易见的事情能不能不要直接说出来，在卖粥的店不是等粥好了开吃是什么？不然呢？小屁孩儿在这里陪我等月圆之夜数星星，等中秋吃月饼？

    我说，是啊。阿弱看我，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人是谁。

    “同班同学。”迟宣答得比我还快，夜色将他的眉眼渲染得若隐若现，我知道他在笑，“你好呀，小同学。”

    毕竟阿弱脸嫩，看着就小，倒是把阿水的盛世美颜继承了下来——说实话，阿弱这张脸看久了，还怪觉得眼熟，就眉目轮廓那块儿，一种特别顺眼的眼熟，至今未解之谜。

    迟宣自来熟惯了，还朝着阿弱打招呼——也可能是礼貌问题，光跟我说话不搭理阿弱，显得跟无视人一样。脑海风暴不断，阿弱点点头，同样回了句你好，没再看他。

    迟宣这人估摸还有其他事，客套几句就踩着滑板离开了。

    “吃完了，还想去哪儿？”

    阿弱他家大人办事儿的时候没脸没皮，门不关紧，墙也不隔音，我都替他觉得害臊。

    “可以去雁行哥家里吗？”

    我看向阿弱，阿弱也直勾勾看我，“可以吗？”他又重复一遍。我说我家没什么好去的，很无聊很没劲。阿弱说今晚回家怕是睡不好觉了，想找个安静地儿睡……我本来想说我可以给你找一家酒店将就，但他还在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看我，仿佛我只要说不行，就是个实打实的坏人。

    我付完钱，带他往公园的方向走。

    晚风惬意，带来十足的冷意。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去我家里，又不是没去过。阿弱说：“不知道，我只是特别喜欢待在有雁行哥的地方。”年纪不大，嘴巴倒甜。

    我说：“那我要是不带你去呢？”

    “那也没办法呀，”阿弱抿唇，“只能流落街头了吧。”

    啧。

    最终我还是将他带回了自己家里。

    屋内风格依旧冷淡、单一。我喜欢简单的色彩。摆放的家具还是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。阿弱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。

    “雁行哥，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住么？”阿弱问。

    我说，“不然呢，你来陪我？”

    “好呀。”回应得干脆利落。

    我不动声色地掩盖掉眼底的不耐，“算了吧，那样阿水得找我谈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雁行哥不喜欢跟他谈心了吗？”

    1

    我说：“也不是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你是十万个为什么？哪儿那么多问题，洗漱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哦好。”

    我的房间仍然是冷色系，还用深色布料遮挡住玻璃窗，只留下一个圆形的空位，大概拇指与食指指腹相贴的大小。

    阿弱头一回来我这里的时候，注意到这个玻璃窗，透过那个只留了一小口圆形的玻璃窗望外边儿，我以为他要感叹什么时光荏苒，却是回头朝我道：“好奇怪，从这里看窗外总有种自己被关起来、被抛弃的感觉……”

    我想他是对的，我想我是错的，我想我无法辩驳。

    我确实没办法辩驳任何话语，因我本身，就是一个被从前生活所遗忘、排斥、唾弃的存在。我确实始终一个人。

    那时的我，听着阿弱毫无恶意的话，脸上露出仿佛被窥探到内心的无措神情。他那时应当就有在好奇。憋忍至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