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阳古今小说集(共六册)_紫玉钗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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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紫玉钗 (第6/6页)

意的开始,恰是小玉噩运的临头。就在他得官的第三天,净持遽得暴疾,来不及延医便已一瞑不视。

    小玉哭得死去活来,李益也大为丧气。名分未定,他不便出面主持丧事,请了鲍十一娘来经纪一切。他——新任的郑县主簿,天天在外面赴饯别的宴会,从曲江醉到平康,时常就宿在三曲,几乎都想不起小玉了。

    而小玉虽遭大故,也还是把一颗心都放在他身上,置行装、办车马,一一亲自检点。向晚灯下,在她母亲灵前哭奠完了,就坐在素帏之下,一个人千回百折地想心事。

    “小玉!”终于鲍十一娘看不过去了,问她,“十郎可有句话?”

    “什么话?”她语声缓缓地明知故问。

    “当初我做的媒,答应了的明媒正娶。以前,只说尚未出仕,等做了官风风光光娶你——如今,做了官怎不提这话?你母亲可是撒手丢下你了,别让那活着的也丢下了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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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番话勾起小玉的死别生离之痛,呜呜咽咽地,越哭越觉得委屈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鲍十一娘看出情形不妙,“十郎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他没有说,一句话也没有说!”小玉忍泪吞声相答。

    “他不说,你该问他!我是见证。”

    “我——”小玉再一次号啕大哭,“我好悔!”

    “悔?”鲍十一娘倒诧异了,“莫非后悔不该托我替你做这个媒?”

    “不是!”小玉抬起婆娑的泪眼,“我只悔不该拖延着。现在,现在身份更差得远了!”

    鲍十一娘默然。

    “小娘子!”浣纱在旁边说了话,“你该听十一娘的劝,有话该跟十郎早说——今晚就说。”

    这晚上李益回来得早,也少醉意,恰是说正经话的好时候。小玉哭去了心中的块垒,下了迟疑已久的决心,而说话的态度也是平静的。照旧铺床,照旧叠被,照旧晚妆——只是更着意修饰,一身缟素、窄瘦腰肢,脸上敷粉而不施朱,在窗前迎着初夏的熏风,仿佛洛水之滨的凌波仙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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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把李益看傻了!算来平康佳丽,都不及小玉。他在心里说。

    “十郎!”小玉回头凝视着他,“我有话说。”

    “是,是!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从今后再休提‘夫人’两字……”

    “何来此言?”李益打断她的话问。

    “十郎,你得平心静气听我说,否则,你我明天再谈。”

    “噢!”李益定一定神答道,“你说,我不打岔。”

    “我彻头彻尾想透了!”小玉倚着窗户,徐徐说道,“以你的门第、才华、声名,定有高门大族愿结婚姻。而况你此一去,上有白发太夫人,内无主持中馈的冢妇,自然得要办了这件大事。”她停了一下,微露苦笑:“所谓‘誓约’,只是空话。但是我另外有个小小要求,不知道你肯不肯听?”

    “你尽管说。”李益不知是惊是喜,声音中略带迷惘,“你先说了再谈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想,我今年十九,你今年二十三,男子‘三十而娶’不算晚,有七年的时间可以给我。”小玉慢慢激动了,“我拿一生来换你的七年。到你三十岁,尽管另选高门名媛,我……”她握着长长的发丝又说:“那时我剪了这把头发,给你留个纪念。从此黄卷青灯,了我残生,也没有什么遗憾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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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看她说得那样决绝,却又那样委婉,那盈盈欲涕、万千幽怨齐聚眉端的凄楚神情,叫李益想起了如果变心,“神人共弃,为厉鬼击脑而死”的誓约,也想起了她两年来所给他的无数的柔情蜜意。他不能不感动、不惭愧!

    “小玉!”他流着眼泪叫道,“我跟你的誓约,生死以之,永不可改。我不会三心二意的。至迟到桂子香时,我一定来接你——中秋,天上人间一齐团圆。”

    “你?”小玉困惑地说,“你叫我怎么说呢?”

    “你不必说什么。你只把我的话摆在心里,相信我,相信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奔过去紧抱住她,雨点般吻着她的发和后颈。她畏缩地仰起了脸,在月光的映照下,仿佛看得见她自己睫毛上所沾染的泪水,像草间晞露似的在朝阳影里闪耀着。

    “那么,八月里来了没有呢?”老何问浣纱。

    “鬼影子都不见!这个死没良心的东西,比畜类都不如!”浣纱破口大骂,“最丧良心的是,我家小娘子明明已经看穿了,他还要骗她一骗。何伯伯,你想,小娘子已经说了,那誓约不过是空话,他偏还要那样拿死来赌咒,若不是真心,何用如此?因此,小娘子那颗死而又活的心,自然又让他骗得死心塌地了!”

    “那么,没有去打听一下?”

    “怎么没有打听?”侯景先接口说,“姓李的那家伙,先说回洛阳省亲;到了九月里托人去打听,说到江南去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;年底到郑县去打听,那家伙避而不见;之后,小玉又托人带信给他,连个回信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小玉该死了这条心了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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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哪里死得了?”侯景先把那颗白发皤然的头,摇得拨浪鼓似的,“求神问卦,烧香拜佛,搞得失神落魄,弄出一场大病,到现在没有好。生了病,还在东托人,西送礼,想拜托那家伙的亲戚朋友,通个消息。可是谁理她?只有个姓崔的——李益的表兄,还好,有时候有姓李的信息。不过,也是画饼充饥,当不了事。”

    “唉!”老何长叹一声,站起身来说,“浣纱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到了那里,你实话实说好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老何把她带到延先公主的第宅,那一支紫玉钗,加上那段凄楚的故事,卖得了很好的价钱——一百二十贯,合十二万钱。

    半年来,小玉是第一次如此富裕。刚吃了药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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