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婚和皇子 (第1/1页)

    徐应诲要娶别人了，明媒正娶。

    而我只能在小院子里，听着奏着百鸟朝凤的唢呐声，听人议论——皇子要嫁给将军了。

    徐应诲给我挑的小侍唤作碧桃，是她死去下属的弟弟，侍女们则一一签订了契约，若是将我的存在暴露，那么她们的家人都会被牵连。我——我觉得徐应诲好陌生。

    我也觉得我很陌生。

    碧桃听着那寓意婚嫁的曲子，只搀扶着我坐下，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微微凸起的肚子，道：“公子，莫要太忧虑，免得伤身。”

    我说：“我不会影响腹中孩子。”

    碧桃摇头：“非也，小姐与我们担心的是你。”

    于是我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。

    我问：“碧桃……你还是别叫我公子了，你可以叫我青禾。”

    碧桃只是笑：“那可不行，我晓得公子你心善，但若性格太柔软，如何镇得住——”他的桃花眼扫向门外站着的侍女，轻声道，“她们呢？”

    我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乐声与嘈杂的人群逐渐远去，我估摸着，应当是成礼的时间。

    皇子的花轿该是怎么样的，他有着戏文里说的八抬大轿与十里红妆吗？下了花轿，是不是要和徐应诲一人执一头大花绸缎，跨过火盆，在众人的注视下拜天地，拜母父？

    她们要在喜公的指引下喝交杯酒，徐应诲那样子的性子，会担心他是否饥饿，吩咐下人给他预备吃食吧？她则要去前头应酬。

    皇子会因为徐应诲的别扭性子厌恶她吗？会生气到惩罚她，砍她的头吗？

    我只愿皇子喜欢她。

    我说：“我想出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碧桃有些不赞同：“公子……”

    他应当是怕我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，但我……我不是小儿郎了。我说：“放心，我只是出去看看，什么也不做。”

    碧桃扶我出了小院子，此刻有风吹过，满街的红纸就这么被吹起来，飘扬在西垂的太阳下。

    街边略高的树都挂上了红条，红条尾部还系上铃铛，此刻正叮当作响，小女娘和儿郎们嘻嘻哈哈地在街上奔跑，衣兜里塞满了迎亲队伍发放的喜糖，嘴巴里含着几颗，颇为不舍地将不同口味的喜糖分享。

    我的衣裙上也沾上红纸了。

    我眨眨眼睛，伸手去够那飘洒的红纸，却抓了个空。

    我有些怅然：“回去吧——”衣袖却被小小地扯了几下，我低头看去，是一个束着发的小儿郎。他嚼着喜糖，让我弯腰。

    我弯腰，看向他：“怎么啦？”

    小儿郎塞给我一把被汗水浸得黏糊糊，有些褪色的红纸：“给你，叔叔。”

    我笑：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我接过红纸，想：

    这一切都是我选的，我怪不得别人——我活该的。若我有些廉耻，就不该在那夜留下徐应诲，也不该选择做她的外室。但我又的确——我——心甘情愿。

    我与小儿郎告别，看向身旁的碧桃。有一瞬间我幻想着，是穿着红色婚服的徐应诲站在我身后，她什么也不说，只会看着我，见着我盯她盯久了，盯得她耳朵尖发烧，她才会丢下一句【看什么！回家】。

    我说：“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我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，行动也愈发笨拙。

    虽徐应诲被皇上调去训练锦凰卫，能够每日返回将军府——我觉得应当是皇子跟皇上撒娇，说什么与妻主不能日夜相见寂寞得很，我也不愿想些其他的理由。锦凰卫的大营在京郊，最近之路在将军府和大营往返，必然经过我的小院，但她——但她不怎么来看我。

    我知道她是为我好，但我怎么能不怨？

    我的情绪一日低过一日，碧桃虽着急，但他同样的，什么都做不了。

    后来他终于想出了法子，带着我一同做着小衣裳，与我讨论该绣上什么样的花样，我的情绪还好些。

    我央求碧桃带我去绣庄看看。我说：“好碧桃，我只有孕六月，若是如今都没法出门，那接下来的半年我都只能看着着四方的天了。”

    碧桃咬着手指，见我实在想去，只道：“好吧，但我们只能去最近的绣庄。”

    碧桃带我去的绣庄，是富贵人家的绣庄。我瞧着那些布料的价格便心中犯怵，他只让我放心：“小姐不缺钱，公子你只看上什么拿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好吧，我本就不想给徐应诲省钱，我只是……只是担心钱不够，没法出绣庄大门罢了。

    我抿着嘴挑选布料，绣庄中人却全涌去了门口。

    “啊呀，皇子殿下有空怎么来我这地方，不嫌我这小小千丝楼逼仄？”绣庄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公子，言语之中，似乎与这位皇子相当亲近。

    皇子说：“知道我不嫌你这里地方逼仄大驾光临，你居然还说怪话——珉儿，我定要回去跟姑姑告状。”

    碧桃拉着我的手，随着人群行礼，又跟我介绍：“绣庄老板是宋珉儿，户部尚书的嫡二子，而那位——”

    “小初！你这人真是开不得玩笑。”宋珉儿哼了一声，亲热地握住皇子的手，“好啦，要来看什么？我给你打九折哦。”

    皇子——小初。

    是徐应诲娶的十一皇子，燕初吧？

    我只觉得肚子一涨一张的疼。

    碧桃见我脸色不好，便扶着我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呜呜……我还以为珉儿要送我呢？不过珉儿，你觉得什么布料适合——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家那位吧？哼哼。”

    “宋珉儿，我听见你笑了！！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没听清楚嘛——嘶，还来掐我的脸，你几岁了！徐大将军是怎么受得了你这只公老虎的，我真的超级好奇欸。”

    “我——才——不——是——！”

    “好吧，那我拜托你教我一些御妻之道——如何把妻主变成夫管严呢？小初，拜托你教教我——！”

    我听得仔细——我不知我为何要去细听他们的交谈，连何时碧桃停住脚步了，我也不知，我只托住肚子，慢慢地往前走。

    碧桃小声说：“将——将军——”

    我惊愕地抬头。

    我看见穿着墨色将服的徐应诲，褐色的星眸里没有我的影子，她一眼也未曾看向我。她只迈着大步，靠近我，又远离我。

    我听见燕初惊喜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——诲诲——妻主！”

    我听见燕初扑进徐应诲怀里的声音，柔软的身体扑进硬挺的盔甲。

    “呜呜，我还以为你没空来陪我看布料呢……你真好，妻主。”

    碧桃适时地搀住——撑住我，说：“回去吧，公子。”

    我说：“……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