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(第1/1页)

    日子一天天过，每天都在瞎忙活…肯定是写歌写的，我他妈说个话都押韵了。

    开春了，去年春天我跟萧哥说想去看樱花，那会儿没钱买火车票，市里就那么孤零零几棵桃花树，还围满了拍照录小视频扯着各色丝巾的大妈。我俩坐在公园长椅上，边分食一个面包店关门前特价的三明治，边做白日梦计划等来年发财就出去旅行，花海湖泊都去看。

    结果天天都有活，我们连个周末都没有，根本没工夫出去玩。连他妈小公园都没得去了。我们把更多的美好推到遥不可及的以后，却连做白日梦的时间都越来越少了。

    化妆师在给我粘假睫毛，我嫌弃不舒服，看个娱乐杂志都觉得呼扇呼扇的挡眼睛，本来就烦，看到那篇写我们的文章更烦。他妈的什么毛病给我起外号叫摇滚甜心，我宁愿它直接批判我不好好学声乐根本不会发声只会干嚎。我决定待会儿这场就把嗓音压粗了唱。

    我讨厌媒体，讨厌娱乐杂志，讨厌被偷拍照片，讨厌音乐被标榜成摇滚，讨厌上综艺装傻子，讨厌饭局里没真心，可我想唱歌还不饿死好像就必须接受这所有一切的不圆满。我只能安抚自己没有谁能事事顺心，这是我在台上那一小时快活的代价。

    临上场，我收到一个陌生好友申请，我点了通过，对面发过来一张照片，是我跟药头买药的交易现场。

    我说不清楚现在什么感觉，怕秘密曝光么，我早就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，庆幸这不定时炸弹终于摆到明面儿上么，我又确实不舍得脚下的光明。我只觉得心跳好快，脑子空白。

    一瓶橙汁突然递到我眼前，是萧哥，他以为我是低血糖犯了所以发呆，我抿了半口，没管化妆间人来人往，踮脚就吻他。他显然在琢磨我又在发什么疯，我没让他安慰，挥手招呼小程他们。

    “走了。马上演出了。”

    我暂且把那小药片的事情从脑子里丢出去，没什么事能打扰我唱歌的好心情。我的烧火棍破吉他被勒令禁止上台，现在背的这把是个赞助商提供的贵牌货，虽然我觉得手感不好，但唱过太多场了，我这初学者吉他水平都能形成肌rou记忆，也不怎么弹错和弦，也就凑合了。

    我给他们每个人都配了麦，乐意让他们跟我合唱，但他们说指不定我什么时候发疯把歌词改了合不上，为了观众体验他们可以忍到庆功宴再唱。

    最后唱的那首春节里写的新歌，叫笼中花。

    “天下为笼，雀无可逃。德不配位，还孤芳自赏。”

    这首歌发布的时候，评论都在猜我在讽刺哪个德不配位的明星。我翻了一圈，没人猜中我说的是自己。

    从前我总想写一首摇滚，觉得摇滚很酷，可是等到我终于学会呐喊和发泄，我又觉得被标榜成摇滚也挺没劲的。

    我唱疯了，完全没有录音室版本的稳准，嘶哑到破音，吉他拨片飞了，我干脆把背带也扯了，吉他摔在地上，震响刺耳。我懒得管那三万多的吉他需不需要我赔，我只想发泄到情绪崩溃。

    这场演出下足了本，为了让摇滚现场更华丽甚至用了舞台火焰特效，火柱升腾炸成焰星耀得刺眼，我让强光晃得晕眩，恍惚间却觉得我在北城没瞧见的烟火在这儿也算是补上了。

    “撕碎吧，白玉无暇。赤裸狼狈也逃亡驯化。”

    “破灭吧，欲望爆炸。劫难苦痛全部都讲成个笑话。”

    “崩溃吧，灯塔坍塌。魑魅魍魉能不能别离开我啊。”

    “溃烂吧，再发新芽。再杀死血rou里开的花。”

    我染着嘶哑哭腔唱完最后一句，火光退去，喧嚣坠进晦暗，绚烂太短暂，短暂到我甚至来不及烧尽自己。琴停了，贝斯停了，鼓也停了，余音越来越弱，好安静。我没回头，恍惚间却觉得他们离我越来越远，越来越远…好像我一个人站在聚光灯下，谁也不在我身边。

    “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啊…”

    果然我发疯的时候会乱唱，我莫名其妙多唱了这么一句，没有琴声，只有我发颤的嗓音，我亡羊补牢似的再扫了下弦，嗡响阵阵，却只衬得更孤独。

    台下掌声雷动，我鞠躬谢幕才觉得脸上潮乎乎的，抬手一抹，满脸的泪。不知道在哭什么。

    啪响，舞台光熄灭，周围沦于黑暗，结束了。我没捡那摔坏了的琴，下台的脚步发虚，像我初次上大舞台似的飘乎。好像一场梦，开始得梦幻，破灭得虚无。

    我不是能藏住秘密的人。因为藏着秘密就意味着它有多重，你就要独自背负多重，我背得够久了，累了，我想给它丢了。所以我喊了谌哥说有事找队长，把萧哥和小程先支去餐厅。

    我没跟谌哥明说，他也没追问。要是萧哥，抽死我他也得撬开我的嘴问到底。

    “谌哥，麻烦你找个新主唱。然后之后如果曝出什么负面新闻，媒体什么的找你的话，你记得以队长的身份澄清是我一个人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你组起来的乐队，努力这么久，舍得不要了么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不舍得拖垮它才托付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谌哥拍拍我肩膀，没再多问什么。

    “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我笑笑，顺着他的话就嚷嚷累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辛苦死了，庆功宴我就不去了，回去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我帮你告诉小千。”

    我先溜回家，摸手机看那家伙给我发的消息。

    “二十万换你的秘密。不贵吧。”

    “或者我把它卖给娱乐杂志社，他们应该很有兴趣。”

    除了萧哥，我不吃任何人的威胁。

    “记得卖贵一点。还有，给我脸磨磨皮，谢谢。”

    我把卡里的钱全打给我妹了。反正之后也用不上了，全当做慈善。

    我早早躺下装睡，萧哥带着一身烟酒味回来，往我额头上贴了个吻，然后倒床上就睡。

    我借着窗边月光看他眉眼看了一宿，然后悄悄摘了他脖子上挂的南京锁。那锁旧了，边角都起了锈渍，我把它收了，等它散去体温重回冰冷。

    别跟我死一起了，萧珩千。